(四)
黃昏前,蘇太太早已煮好了晚飯。蘇小武久不回來,孩子們嚷著肚餓,祇好把煮好的飯菜拿到桌上,讓孩子們先吃。自己實在放心不下,走出大門張望。門前的廣場上,早已聚集了許多人,那是剛從菜場賣菜回家的老李,正同隔壁的王先生王太太等談論些什麼?大家都用驚異的目光聽老李在說。王太太看見蘇太太走來,向老李使個眼色,老李馬上住口不言。大家都用目光投注到蘇太太的身上,使蘇太太立刻想到自己的先生可能出了什麼事!
「蘇太太!妳等先生回家吃晚飯嗎?」王太太問。
蘇太太點點頭。
「這麼晚了,」王太太繼續說:「現在回營的時間到了,蘇先生一定是回綏署去了!妳回去吃晚飯吧。」
蘇太太走回家來,孩子們還在沒精打采地吃著。忽然門外的人聲鼎沸,兩個士兵抬著一扇門板,上面躺著蘇小武的屍體,一個副官提著蘇小武買的兩瓶高梁,跟在後面,由鄰居引導,抬到蘇家的院子裏,臨時找了兩條板凳,把門板擱上。頓時門裏門外擠滿了左右的鄰居!大娃和二娃哇的一聲哭起來!副官把兩瓶高梁放在桌上,桌上的飯菜一片狼藉!蘇小武的腦漿,還在繼續的淌著!
隨來的副官向蘇太太說明了原委,並且把一大包錢交給她:「這是綏署發給的埋葬費和撫恤費,請你自己辦理喪事,剩下的錢,留給妳和孩子作為生活費吧!」接著帶了兩個士兵,回綏署去了。蘇太太接著錢,既沒有說話,也沒有悲傷、哭泣,祇是呆若木雞地站著不動,鄰居們都來勸慰,她好像都沒有看見,也沒有聽見!好半天,她才把錢交給隔壁的王先生:「這些錢,請你全權處理吧!」說罷向後一仰,昏了過去!大家七手八腳,把她抬進房裏,躺在床上,慢慢才蘇醒過來。王先生目睹這個悲慘情況,義不容辭,鄰居也自動的幫忙,買棺木的,買壽衣的,買冥紙的,......。人多手眾,當晚一切準備完畢,祇等明天安葬便好。
就寢前,王太太特別把大娃拉到一邊,小聲對他說:「你今晚睡覺,要特別注意!當心你媽媽尋短見!如果發現有什麼情形,馬上喊我同王伯伯!曉得嗎?」
大娃點點頭,同二娃回房睡覺去了。
拂曉前,大娃和二娃忽然大哭喊媽!隔壁的王先生和王太太馬上驚覺起床,一推蘇家的大門,是虛掩的,再推房門,也是一樣。兩個孩子,在床上哭做一團,可是再也不見蘇太太的人影!左右鄰居也都紛紛起來,一直鬧到天亮,附近的水井、池塘,都搜尋了好幾遍,始終找不到蘇太太的縱跡!王先生祇好一面安葬蘇小武,一個收養大娃和二娃。
時間像流水般地飛逝,轉眼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。
某日的清晨,戴火狗在自己的門口,照例把豬肉和屠刀等裝上推車,準備送到市場自己的肉攤上出賣。遠處傳來一陣木魚聲,接著一個女尼走過來向戴火狗合十:
「施主,結結緣!」
戴火狗給她錢,女尼搖搖頭,給她米,又擺擺手。
「那麼妳化什麼緣呢?」戴火狗問。
「化施主的屠刀!」
「出家人又不吃肉,妳要屠刀做啥?」
「請施主放下屠刀,改做其他生意,永不殺生!」
「肉在眼前,佛在西天,你要我全家人都餓飯?」
「阿彌陀佛,肉在眼前,佛在心田!」又一聲佛號,女尼又敲著木魚向遠處走了。
女尼走後,旁人告訴戴火狗:
「剛才那個女尼,正是你殺死那個兵大爺的太太!」
「啊喲!難怪她要我的屠刀,原來她是要給丈夫報仇的!幸好我沒有給她,否則還不同她丈夫一樣!」戴火狗摸摸頭,接著趕到市場,把豬肉和屠刀等放在屠案上,繼續營業。
中午,一個顧客來買豬腳。戴火狗舉起屠刀,用力猛砍。驀地一聲尖銳的戰馬長嘶!聽來驚心動魄,令人毛骨悚然,抬頭一看:一匹駿馬,人立而起,由馬上掀下一位將軍!他穿著馬靴,右腳靴上的馬刺,套在踏蹬裏面拉不出來,接著頭下腳上的被馬拖著狂奔!他是誰?他又是葉琪!原來葉琪騎著原馬,經過原地,那匹馬上次受到驚嚇,餘悸猶存,這次看見戴火狗砍豬腳,又以為是在殺人!所以一聲驚叫,把他掀下馬來。戴火狗一看,知道是自己闖下的大禍,把屠刀向案上一放,趕快前來搶救,不料急忙中被屠案絆了一交,屠案也被絆的前後擺動,那把砍豬腳、豬頭、人頭的刀,滑下來又砍在戴火狗的頭上!砍斷了動脈,鮮血像殺豬般的流出!流盡了最後一滴血而死。葉琪的頭部,也被馬拖的血肉模糊腦震盪過劇而亡!
在人們一陣騷動和搶救聲中,兩人都分別被人抬起;遺棄在地上的,除了遍地鮮血而外,祇有一柄血淋淋的屠刀!
不久,廣西綏靖公署發佈了一項命令:已故上將總參謀長葉琪遺缺,由李仙洲繼任。
(選自五十四年二月一日覺世旬刊第二七八期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