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 言
尊敬的读者,我们在书中见面,也算有缘。我先敬礼心中的佛陀,而后向你描述茫茫人生旅途中的一段经历,愿与你共享!
年轻的时候,曾读过一首描写泰国京城曼谷的诗:“曼谷,天上坠下的城市;早晚法音不断宣流,佛寺钟声长鸣,塔顶在空中竞相林立。”这是何等美丽的都市,使我一闻即由衷地向往。但是作为希求解脱的修行人,放下闻思修法而四处漫游,那是极不应理的非法行。达波瓦大师曾说过:“作为瑜伽士,走破靴子不如坐破垫子。”古代的修行人也经常有句话:“观(外)境不如观心胜。”然而因缘成熟时,自己无法作主,也只有随缘。奇妙的是时轮转至1999年9 月9日,在这个千年一遇的吉日,那奇妙的缘起,使我在北京国际机场踏上了泰国民航的飞机。现代工业文明改变了时空概念,飞机呼啸着飞出了阴郁的云层,在那一片肃穆的湛蓝中静坐四个小时后,我便漫步在泰国首都曼谷天城的街头。
人生真是奇妙,年轻时候梦寐以求的目标,却在淡忘之后的现在,无意之中得到了实现。这有点梦游一样的感觉,而其实质,又何尝不是梦呢?既然是梦,那我随手记下的,只是自心的一些见闻感想,不存在对外境他人评头论足之嫌。本人的天性很喜欢将智者的善说铭记内心,将自心中的感受表露于文字,介绍给他人,这本小文集也就是在这种心态下,将游泰期间的记事稍加整理而成。以期诸人于茶余饭后偶一阅览,或能有所感触,或能博一笑,也就足够了。
黄袍佛国
泰国是著名的东南亚佛教古国,从皇室到民间,全民信奉佛法,浓郁的佛教文化气息浸透着整个泰国社会。
相传佛教在公元前三世纪就传入了泰国。当时印度的阿育王派使者向周边国家弘扬佛教,使者到达“金地”(即缅甸)后,又将佛教经典等送到了暹罗(泰国古称),此后佛法便在泰国弘扬开来。从有确切文字记载的佛教史上看,十一世纪,缅甸的蒲甘王朝,曾将上座部教法在泰国广泛弘扬;到十三世纪,泰族人建立了素可泰王朝,王朝的历代当权者崇信佛法,并确立了上座部教法在泰国的地位与僧王制度。素可泰王朝的第五代国王——利太王,曾出家受戒,开创了泰国君主出家的先例,此后在国法上确立了每一个君主必须皈依佛教并短期出家的机制。十四世纪中期,阿瑜陀王朝崛起,各代君主大力弘扬佛法,使短期出家的习俗变成了国内每一位男性都遵崇的风俗。到十八世纪,曼谷王朝兴起,曼谷王拉玛(拉玛即是国王的意思)一世热衷于佛教事业,在多处建造塔寺,并把国内具有历史性的一千二百一十八尊佛像,请入菩提寺供养。在1799年,拉玛一世召集了218位上座比丘,重新结集了巴利文三藏,那时泰国佛教隆盛兴旺,赢得了“黄袍佛国”的美称。1851年已出家27年的拉玛四世接替了王位,他博通三藏,通晓梵文、巴利文、英文、罗马文等多种文字。拉玛四世在位期间,对佛教进行了改革,促使了严持戒律的“法相应派”形成,而其传统的佛教自此被称为大众派。本世纪初拉玛五世再次对佛教进行改革,颁布了僧伽管理法令,并编印了泰文藏经。1932年,泰国佛教的僧伽法令得到完善,最终形成了中央、府、县、区四级行政单位,以及僧伽议会、内阁、法庭的“三权分立”体系。拉玛八世在位时,泰国改为君主立宪国家,佛教被定为国教。
1956年,拉玛九世普麦蓬·阿杜德(即现任国王)接替了王位,他大力支持弘扬佛教,推动“新佛教运动”,提高国民的佛教意识,并颁布了适应现代形势的僧伽法令。
有了历代君王推崇与法律的保证,佛教发展成为了泰国人民的精神核心,如泰国人至今采用的纪年是佛历,代表佛教的白色也占据在国旗的上首。现在泰国信奉佛教的人数在五千四百万以上,占人口总数的95% ,寺庙有四万余座,出家僧侣五十余万,佛学院近千所。除了僧伽议会外,领导佛教徒的组织还有泰国佛教协会、长老会、佛教青年会、佛陀社、禅社等,世佛联(世界佛教徒联谊会)的总部也设在曼谷。泰国佛教现在已基本成为了南亚、东南亚各佛教国家的主导力量,也是世界佛教中重要力量之一。
看到泰国佛教的发展历史,使我不由得想起藏地的佛教发展史,雪域之所以成为一个全民信奉佛法的净土,无不归功于松赞干布、莲华生大士等各朝各代的高僧大德们,以及雪域历代保护佛教发展的法令。现今虽然时过境迁,雪域的佛法依然兴盛不衰,愿这块佛域净土永存!
超越时代
大楼摩天,车流不息的现代都市中,身着三衣手托钵盂的僧侣,沿街缓缓而行,见到这副景象,一般人也许马上会生起一种奇异的感受,为传统与现代的差异而大发感慨!然而大多数泰国人没有这种感觉,泰国佛教超越了时代,仍在指导着当地人们的现代生活。
在泰国期间,我特别留意了当地佛教界人士在这方面的工作,也发现了现代泰国各层人士对佛法的肯定与接受。
在泰东一位学者的书房中,我随手翻阅了一篇卡比辛博士的论文,文中说:“佛教固然是古老的宗教,但它在现代生活和当代需要方面的价值,却越来越得到了肯定。”另外一位学者也认为:“佛陀的教法,非常吻合现代观念,它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有透视性的成果。这种教法需要在实际生活中应用,它要我们透视生活,而非仅是观看生活而已。”
在泰国,人们不仅仅是在观念上肯定佛法,更富有积极意义的是,他们将佛法融入了现代社会,应用在生活之中。泰国人对佛法的接受与应用,最明显的莫过于他们普遍接受坐禅训练。社会各界人士都把坐禅当成了必需的精神生活,当成了提高自身能力,造福社会的精神训练,而教内的长者大德们,也将推广坐禅作为接引大众,广泛弘扬佛法的方便。泰国政府的公务机关、学校、企业等等,各个部门的人员经常集体参加禅坐训练,这种风气之盛,恐怕是世界其它各地难以相比的。在参访寺院的过程中,我曾多次看到过信众接受比丘指导,进行禅修训练的感人场面。据说泰国法身寺法身舍利塔开光的时候,曾有三万多人齐集寺内,集体坐禅三天,这种壮观的禅修法会,我看也算是世界之最了。
在泰国所弘扬的禅坐法门,属小乘教法的次第禅,由世间四禅八定而循序进入出世的止观修法。在如今重视当下效果的年代,这种可当下趋入并见效的禅修法门,无疑是接引众人的一大方便。
雅央达博士是泰国著名的科学家,也是国会议员,他说:“我既是政治家,也是科学家,不止如此,我也是企业家和教育家,为了找到能胜任这一切的能力与安祥,三十四年来,我每天早晚不断地修习静坐。坐禅可以增进记忆力,提高心力专注的程度,因此,坐禅可以帮助我们读书,使我们生活中的每件事都得到利益。 ……在伦敦攻读博士学位时,我的禅宗上师说过:‘佛法就是责任,责任就是佛法。你现在是一位学生,你的佛法就是读好书,不管你在日常生活中做什么,你的佛法就是尽最大努力完成责任。'我依之终生研究修行,不断地攀向一个个高峰。 ”
看到泰国佛教界在这方面的成绩,我增加了一种紧迫感。他们在家人尚如是重视实修,我们怎么能泛泛悠悠的浪费时间呢?藏汉两地,历来是重视入世的大乘佛法教化区,然而我们面对现代社会,该以何种有效的方便广泛接引大众呢?
汉地也有众多的在家学佛者,可是在将修行融入生活、指导生活方面,与泰国人比起来,我觉得尚有很大的差距。有的人在修学佛法时,往往与家庭、工作单位发生冲突,弄得关系很紧张;有的人将修学佛法的事推到老年退休之后;有的人将学佛完全寄希望于环境。这些都不是妥当的方法。虽然没有出家专门修习的机缘,但是既然得到了人身,都应该好好地把握,一方面应该负起社会责任,一方面应该于日常中串修与自己相应的法门,为自己所得到的人身,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任。佛法与世法,本来不二法,佛法为任何时代的人们提出了如何生活的智慧原则,如果能契入佛法,那绝不会有与社会不适应的结果。六祖慧能大师说过:“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,离世觅菩提,恰如求兔角。”其密意也有佛教与各时代社会相应之义。假如在家学佛者能象雅央达博士那样,终生研究修行佛法,那该会多么富有意义而快乐啊!
佛教教育
泰国的社会教育机构,从小学、中学到大学,乃至军校,都设有佛学课程,要求学习佛教的基本教义,有的学校还安排学生参加坐禅的训练。而泰国的民间,到寺院短期出家,接受严格的佛教教育与僧团生活的训练,这更是自国王至平民,每一个男子在年轻时必须要经受的教育。
以佛教的慈悲、谦恭、孝敬、助人为乐等道德观念来教育小孩,在泰国尤为重视。许多地方设有佛教幼儿园, 教导幼童先认“佛陀、三宝”之类的字。教育部门编有基础佛学教科书,以尊崇三宝、守五戒、孝敬父母师长等优良道德教育孩童。在这样的教育下,五六岁的小孩看到僧人时,马上就会合掌敬礼说:“师父好!”“阿弥陀佛”等,从小就熏习起对三宝的崇敬与信仰。泰国著名的教育学家达目努博士说:“一旦你信仰佛教,它就会引导你往正确方向前进,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,不管你要做什么,往哪儿去,佛法都将给你智慧,让你以最好的方式来行动和思考。这样一来不仅使你自己,你周遭的世界也会变得吉祥,获得安乐。”
我想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,孩童时代的教育可以说是根本。俗话说“一年之计在于春,一日之计在与晨”,而人们的一生之计无疑在于孩童时代的教育。因为在幼年时代,人们所受的教育熏习,很容易成为他一生中所秉持的道德观念、人生价值观念等这些基本的生活观。如果在孩童时代,受到了佛教慈爱智慧的熏陶,人们无疑会变得善良而正直,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。在泰国旅游期间,我感受到了这种教育给泰国人所带来的积极意义,时时感受着泰国人的慈和淳朴。
在参观他们的小学、中学、大学、社会科学研究机构时,我不断地看到了佛教教育对人们成长的良好效果。正如一位西藏的大德,在一所大学获得荣誉博士学位后,所发表的演讲:“……人类社会需要爱心和慈悲,无论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士,还是不信仰宗教的人们,都不例外。一个人在他的孩童时代,在家庭或学校里,若没有爱心、慈悲的教育,他的前途将会十分迷茫。因此,我们应当相互学习和交流,共同努力,以慈爱心来拥抱人类,为社会作出贡献。”这段开示在我的内心一直回响着,也使自己产生了很多感想。然而现代社会各个地区的人们,似乎将全部力量用在发展经济、追求物质财富方面,而对精神教育事业并不重视。在外境物质方面,人类所研究发展的项目,几乎是日新月异,而真正对人类自身的研究,对心灵健康发展的工作,却是日益漠视,毫无进展。世界各国这样发展下去,纵然都能得到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,但人们只有财富,而没有健康的心智,象西方那些富翁一样,天天靠镇静剂、安眠药甚至毒品来度日,这样又有什么用呢?而且财富也要靠人们前世的福报,若无宿善,即使日夜辛劳,也无法得到。可是日益流播的物质至上主义之毒害,使现代人对这些道理渐渐失去了解,失去了获得安乐人生的智慧。
我想起很多地区的人们,在对下一代的教育工程中,只重视外界知识的灌输,而对安身立命之本的德育十分漠视,这种教育,岂不是毒害孩童吗?如果学校家长在教育小孩时,都象泰国那样,让小孩从小接受行善断恶的佛法智慧教育,对孩童的成长、对人类的明天,那将会有多么积极的意义啊!
我生长在冰天雪地的西藏高原,那种严酷的自然环境所养育的民族,本来是多么的坚忍而剽悍!然而大悲怙主的慈护之下,藏人历来崇敬佛法,小孩生下来就受到慈悲甘露法的浸润。这种佛教的教育,使这个民族变得多么慈忍淳朴,变成了人类的精神财富宝库。他们为其他地区的人们不断散播着智慧安乐的光芒,为日益躁热不安的人类,散发着丝丝清凉安宁!
看到泰国普及的佛教教育,我想到了很多。也多么希望,所有的人们,都能以慈悲智慧浇灌心灵,以爱心宽容来拥抱世界,让和平安乐之花在人类的家园中永远开放!
见行一瞥
泰国佛教所弘扬的属南传上座部的教法,其见行风格与北传、藏传佛教有很大差异。在整个泰国,有许多所佛学院,讲传的主要是巴利文三藏内的《俱舍论》等对法与律藏方面的经论。北传佛教所注重的大乘经典、藏传佛教所注重的大乘密续与论典,在那儿是没有的。与一些僧侣交谈时,我有意提及一些有关因明与般若方面的内容,然而在这些方面,他们基本上没有触及过,由此可见泰国佛教与北传、藏传佛教交流的缺乏。而那儿的在家学佛者,与汉藏两地在家学佛者也有很大区别,他们基本上没有闻思经论教理的习惯,有些长老法师给他们所讲的,也基本上限于缘起咒的含义,与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自净其意,是诸佛教”等简短的偈颂。询问了许多虔诚的居士,他们都说:在家人学佛只要诚心信仰三宝、供养三宝就可以了,至于教理是没有闻思习惯的。
南传佛教的出家人,非常注重律仪,比丘们的衣食坐卧,无不遵循别解脱律仪,一举一动稳重而安祥,使人见而生敬。比丘们的三衣,托钵乞食等,都没有改变传统,使人不由得联想起经典中所叙述的佛陀在世时的情景。那儿的僧人如果破了根本戒,即会被赶出僧团,不能重新受戒,不能共住,只能还俗。他们对日本的僧人也很反对,认为日本僧人娶妻的习惯,严重地违背了佛教戒律,是不能与他们共住的。对藏传佛教的教义,他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,严重地缺乏了解。我与他们接触时,觉得他们似乎对藏传佛教的印象不错,可能是因为有几位藏传佛教的大德,与泰国僧王、国王有过交访,并发表过一些演讲,以此而使他们生起了一些敬仰。不过他们对密法中的甚深见解与双运降伏等行为,肯定无法接受,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些,也许我很难象这样与他们共处并交谈。
在持守别解脱戒方面他们做得很突出,这一点确实值得北传与藏传佛教所学习,然而在现在这种时代中,如果没有大乘显宗、密宗中的甚深智慧与殊胜方便,大多数众生恐怕难以受益。根登秋培大师,是近代藏传佛教中杰出的大成就者、学者、旅游家、文学家,他曾说过:“如果藏传佛教与南传佛教,在戒律等方面相互交流,则能了悟佛陀的众多密意。”
在一些寺庙中,许多人将水果等食品供奉在佛像前,一会儿就拿下来分食,并说这是求佛赐给悉地的一种方式,这与汉地许多地方相同。问寺庙中的一些长老,这种习惯并没有什么教证。记得恰美仁波切说过:“供养佛菩萨的食品,供者不能自己取食,也不能布施给狗等旁生,而应倒在洁净的高处。如果有鸟类啄食,那也是可以的,因为鸟类属空行种姓……”虽然藏地某些地方的人们也有自食供品的,但除了仪规开许的,如会供品之类以外,最好不食用为佳。希望不要象老鼠一样天天吃佛前的供品呀!
常规律仪
泰国僧人坚持过午不食的戒条,到了下午,无论在寺院或饭店,都看不到出家人吃饭。当然,有些僧人也吃一些水果或喝一些麦片之类的饮料,有些刚剃度的小和尚,可能还没有适应这种生活,忍不住也要吃一些方便食品,但又害怕长老比丘们发现,又担心在家人看见后会嘲笑,只能偷偷地在没人的地方,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一下饥饿问题。不过,过午后僧人不能出去化缘,因为这里的在家人都知道这条规定。过午后,饭店不给出家人供应食品;在 乘飞机时,我也见到服务员过午后不给出家人提供食物,只供给饮料。在食物方面,南传佛教遵循小乘戒律,开许出家人食三净肉,在托钵乞食过程中,得到什么就吃什么。不过部分华宗(即当地华侨与越南侨民所信奉的大乘教派)的寺庙中,出家人坚持着素食,南传佛教的有些信徒对此也很赞叹,认为素食有极大功德。
南传佛教的佛弟子对礼仪方面非常重视。在出家人之中,依受戒年数的长短而确定长幼,幼者见长者时,须恭敬作礼;行路时,长者先行,幼者随后;坐时,长者上座,幼者下座;这些礼仪遵守得很完整。
在家人见僧人时,必须先顶礼或合掌问讯,而僧人不能回礼,只说“愿吉祥”之类的法语加持作礼者。进餐时,在家人不能与比丘同桌而食,只能恭立一旁或坐于低座。我们从曼谷坐汽车去泰南的时候,开车的司机是一名中年在家人,他介绍说全程需要行驶十二个小时,因此大家商议在半途停车进餐。车在一处芭蕉林中的餐馆停下后,司机赶紧下车给我们打开车门,又忙前忙后地安排座位、饭菜、饮料,我当时想他开了几小时的车,可能很累了,应该让他休息一会。没想到他安排好饭菜,坚持让我们几位出家人先吃,然后他才找了一处低低的桌位坐下来吃饭。如果是在汉地或藏地,我想一般的在家人很难做到这样,也许出家人要安排饭菜请司机用餐。
在泰国不仅一般的平民百姓对三宝非常恭敬,国王与政府要员也不例外。当地的电视、报刊每天都要报道佛教新闻,播放有关佛教新闻时,在电视上可以看到记者或播音员先顶礼三宝,然后才面对观众播音。这些新闻片中经常有国王、王妃、太子或政府要员晋见僧王、长老时,五体投地礼拜并跪坐恭听教言的场面。不但对僧王长老如是,国王在见到普通僧人时,也会合掌问讯。
我想在这些礼节的深层中,表现的是人们对佛法的尊重,对人类精神或说心灵奥秘的尊重与探索。一个地区的人们能做到如此,那儿定会官清民乐、海内澹然吧。
知足少欲
第一次到泰国,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成群结队托钵乞食的比丘。那些比丘身穿三衣,以安祥的步伐沿街乞食时,清净出世者的形象在人们心目中显得超脱而朴实,也时时使人们感到知足少欲者的自在祥和。
南传佛教中的一位禅师说过:“就象驯服易养的马和大象,主人给什么它就吃什么,给青草也吃,给干草也吃,给米糠也吃……;比丘、沙弥亦然,施主给什么就应该吃什么,这样施主也会欢喜。我们凡夫修行,要学习圣者的知足少欲,以延续佛法慧命。”为了证实他的话,我特别留意地参访了许多比丘的宿舍,然而在前后数十次的参访中,除了见到经书、佛像、钵盂、小禅床与那种清净的气氛外,这些房间没有什么其余杂物。不积蓄财产,托钵乞食地生活方式,使他们摆脱了物质的束缚,一个个过得安闲自在,享受着超脱的快乐,这使我由衷地感到钦佩,他们真正地遵从了知足少欲的生活准则啊!
知足少欲是世出世间智者所共同提倡的生活准则,古西腊的哲学家伊比鸠鲁说过:“若想增加快乐,不应增加其财富,而应减少其欲望。”然而沉迷于贪欲恶习中的众生,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点呢?在某些地方曾多次见到过出家人积蓄财产,恣意挥霍信财的情况,古代修行人那种“一钵千家饭,一身百家衣” 的传统基本上已见不到了。陷于物欲享受之中的出家人,不可能有解脱出离的希望吧。
泰国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国家,西方文化的冲击特别严重,在这种环境中,比丘们保持着传统生活,委实不易。有一次我看见一位僧人在托钵乞食,他好象对当地不太熟悉,走了很远也没能得到食物。站在远处看着他的遭遇,我不由得想:处身于繁华都市中,这位僧人的内心在想什么呢?他会不会因此而沮丧,对自己所走的路生起悔意呢?
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在街上往来穿流,两旁的商场、酒楼无不散发着诱人的商业气息,而对面的那条街道上,红灯高挂,一群群妖冶的女人在招揽着行人……。佛陀在世时的比丘在城市乞食时,经常遭到违缘,更何况现代这种恶劣环境呢?乞食的修行人,当心紧持知足少欲的如意宝啊,来自雪域的道友确实为你生起了担忧!
皈依三宝
泰国人自幼就皈依三宝,因生活中处处受到佛教文化的熏陶,他们对学佛、皈依、行持十善等感到是理所当然的事,没有那种特别或突出的感觉。我问过一些人,他们都说自己是佛教徒,至于具体什么时候皈依三宝,已记不清了,与藏地雪域非常相同。当地人对皈依的学处,遵守得较完善,他们的概念中只有皈依佛陀、正法与所有的僧宝,而没有“我是某某法师的皈依弟子”这类概念,因而对所有大小乘各派的僧人,都会同样的恭敬。这一点值得其它许多地方的佛弟子学习。现在国内有些学佛者不清楚皈依的学处,经常因你是某某的皈依弟子,我是另外某人的皈依弟子而产生分歧,这种风气不消除,势必对佛教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。当地的大乘华宗与传统的上座部两大派(法相应派与大众派)之间,也无有大的诤论、排斥,各个寺庙间的关系非常融洽,基本上看不到争论现象。在泰国,印度教、伊斯兰等各教派在民间也有传播,信奉这些外道者占全国人口的5%左右,但这些教派之间也没有发生过冲突,都能以温和、宽容的态度与其他教派徒相处。
有次我去朝拜一座大众派的寺庙,有位僧人坐在一群在家人之中,一边抽烟,一边讲开示;在殿堂里,也供有一些法师在抽烟的相片;还有些僧人在嚼槟榔(一种味道浓烈、形似橄榄的果子),这些行为据说都是开许的。虽然历史上有不少高僧大德反对这些习惯,但是积习难返,情况一直没有很好地改变,难怪拉玛四世要开创法相应派,倡导杜绝一切与戒律相违的行为。
据当地人介绍,泰国如今也有一些公认证得了圣果的修行人,可惜我这次太匆忙,无缘深入那些莽莽苍苍的大森林中,去拜访这些尊者。不过,我见了不少大修行人涅槃后留下的不坏肉身,也见过一些比丘荼毗后留下的舍利。有些比丘长老的遗 体在火化时,弟子们以录像作了实况记录,其中可以看到彩光、彩虹等许多瑞像。在曼谷与清迈府的博物馆内,历史上各朝代的大修行人都有着栩栩如生的塑像。这些塑像的工艺与世界其它各地不同,其风格完全遵照实况,塑像的身高、肢体、面容等与其本人十分接近。我仔细观察了其中现任国王的塑像,与他本人确实是非常相似,据说这是该地区特有的工艺,世界其它各地都没有。我想如果将其引进国内,应该没有多大难度,利用这种工艺,能在高僧大德住世时,精确而形象地塑造身像,使弟子们无论何时都能真实地忆念起上师的形像,也可为后人真实地留下皈依供养境像。
佛教大学
泰国各地有多所规模宏大的佛教大学,其中最有名的为拉玛五世在曼谷创办的摩诃蒙骨佛学院,至今已近百年校龄。泰国政府每年拨款一亿泰铢作为摩诃蒙骨佛学院的教学经费,在政府的政策、经济支持下,经历代高僧长者们的努力,佛学院已有一百多所分院,遍及全国。到了曼谷,我特意参观了这所举世闻名的学院,也许物以希为贵,学院的校长、教务长居然很热情地接待,向我全面介绍这所学院的情况。作为同行,他们当然很理解我需要了解的内容,所以介绍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学院的管理体制、教学方式与内容、招生方式等等。他们的管理结构大致与世间那种学院方式相近,不过管理得十分严格,师生们在戒律方面必须一丝不苟地遵守,教师与学员全部都为出家人。法师从全国戒行学问优良的僧人中聘请,学僧招收范围面向全国,择优录取,同时也接收缅甸、斯里兰卡与西方国家的留学僧人。全学院分设了许多班系,教学内容有梵文、巴利文、泰文与多种外语,社会科学方面有哲学、心理学、政治经济学、人类史等学科,内明方面的课程从上座部的传统教法到大乘佛法,比较完整。学僧在学院中可依次攻读学士、硕士学位,毕业后可自由选择弘法修行的处所……。在他们的向导下,我很仔细地实际观访了学院中的各个部门、班级,师生们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中,都在很认真的讲学,生活后勤方面的设施条件也很优越。在清幽的校园中往来瞻礼时,内心充满着欣喜、向往、赞叹……,那种感觉无法付之言诠。
在参加学院的图书馆时,那儿的法师说他们对藏传佛教充满着向往,很想研究其教义,所以馆内也收集了《甘珠尔》、《丹珠尔》。我翻了翻这些藏文的经论,看得出没有任何翻动过的痕迹,看样子全学院没有一个人懂藏文,但懂中文的人有一些,我便将随身带来的《百业经》,供养给了图书馆。没想到一名懂中文的硕士法师看后,非常高兴,说巴利文三藏中缺失了这部重要的经典,他发心要组织一批法师,尽快将其译成泰文、巴利文。看到那批有博士、硕士及学士学位的法师们高兴的样子,我笑着说:“我的见面礼物已送给你们了,你们给我什么回报呢?”
僧伽学位制度
泰国佛教界对僧人的学问方面,非常重视,全国有千余所佛学院,开设着不同层次的课程,僧人可以学习从世间基础文化到高深的佛学知识。因此出家人之中有不少学识渊博的知识阶层人物,而在家的学佛者之中,具有高等学历者也不乏其人,如泰王的小公主就是一位很有名的学者,经常受邀到各大学讲解佛法。泰国佛学院的学制一般为四年,学僧毕业后要到寺庙中实习一年,然后才可以再进入佛学院攻读学士学位,时间为两年,取得学士学位之后,可以攻读三年学制的硕士学位。硕士生毕业后,也可以再进一步到印度或欧洲国家的大学里,研究宗教哲学,攻读博士学位。由于有完整的学位制度,泰国各地讲经说法的法师之中,大都是博士、硕士或学士,这使社会各个阶层人物,始终保持着对佛教的崇信。
在曼谷期间,曼谷佛教大学的校长请我给硕士班的学生讲藏传佛教历史和修法,盛情难却,我只好答应。硕士班有47位学员,他们首先表演了盲人摸大象的笑剧,表示对我的欢迎与他们的谦虚,然后才正式上课。我以精简方式讲述了藏传佛教的源流与其教法的几个不共特点,从表情上看,他们很专注,听完了也比较满意。硕士生们大多数都在二三十岁左右,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。参观其他班级时,也有不少老年人在闻思,其中有一位已发白面皱,看模样已不下六十岁,使我不由得想起拉萨三大寺中那些白发苍苍的老格西。一辈子之中能够始终钻研佛学,作为人哪儿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命运呢?
讲完课后,硕士生们提了不少问题,从中可以看出他们对《俱舍论》等小乘教法的闻思非常深广,对藏传佛教的信心也不错。在与我讨论“寂灭”的意义时,他们对不同层次的解释,似乎都可以接受。最后有一位硕士问:“藏传佛教中允许僧人还俗吗?”我很直率地作了回答:“按照一切有部的律藏,是不开许随便还俗的,可现在是末法时代,有不少出家人还俗,但也有不少人护戒如眼。”不知什么原因,好几个学员听后,放声笑了起来,也许是触动了他们的同感,也许是我说得太坦率了。
看到泰国僧人的学位制度,我常与北传与藏传佛教相比较。藏传佛教中,格鲁派的学位制度比较完整,有几个层次的格西考试制度,宁玛巴中也有堪布的学位制度,而北传佛教在这方面,似乎一直没有建立。针对现代社会环境来说,我想如果能建立统一而完整的佛教学位制度,对培养僧才,弘扬继承佛法,都将产生积极的意义。虽然是一个平常的僧人,但我很希望各地的高僧大德们能够联合起来,为佛教的前途而建立适应时代的佛学教育机制与学位制度!
甚深教言
泰国佛教在近代,出现过不少名扬世界的高僧,这些高僧的著作,有许多翻译成了各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发行,当地的书店及一些寺庙中也随时可见。作为一个佛弟子,我对这些教言自然是很钦仰,旅途中随时做了一些收集。
佛使比丘的三大心愿——对泰国佛教稍有了解者,大概没有人会不知道佛使比丘。佛使比丘(1906—1993)法名佛陀达沙,是一位学识渊博、精通巴利文三藏的大德,僧王与泰国各大学曾颁赠过六个 荣誉 博士学位给他,而他一生却以住森林为主。他的著述有二百余种,在许多领域中提出了精辟的见解,而这些书都是围绕他的三大心愿为中心:一、希望人类破除自私;二、希望各宗教都能相互了解;三、希望各宗教徒入其教义。崇高的心境中,才能流露出如是伟大的心愿,而至上的佛法才能陶冶出如是崇高的心!
超越懈怠——阿姜查(1919—1992)是泰国东北部著名的大法师,也是南传佛教本世纪中最伟大的比丘与禅师。大师精通佛法,一生坚持苦行,悟达了甚深的心性本面,以朴实而艰苦的修行风格引导了许多弟子趋入正法。他有教言说:“如果你懈怠不勤,什么时候才会苦尽呢?如果你懈怠不勤,你又能有多少成就呢?建立起我们的修行,超越懈怠吧!”我很喜欢他的这则教言,如果一个修行者不能超越懈怠,又怎有可能超越无明轮回呢!
教诲——杨达法师在泰国很出名,现在他离开了国土,然而泰人对他的信心仍然不灭。看他对弟子的教言:“每天准时念经坐禅;睡时宛如生命的最后一夜,醒时立刻起床,珍惜时间;比丘以化缘为生,节制食量,食时不为逐味而食;慎行莫言,与众处时如独处;念于当下,不思过去,不思未来,心如止水;随时随刻观察自己的过失;修行人当具智慧,如英雄而勇敢,对众生应具大悲心……”无论修何种法门都离不开修心,都要求修行者将修持遍及行住坐卧。一个人如果能奉行杨达法师的教言,无疑会成为一个大修行者。
生死无惧
在泰国旅游,我的参访对象不仅仅是佛教圣地,该国的社会科学院、政治大学、国家博物馆与一些著名的医院等,我也非常有兴趣。虽然时间很紧迫,但就算是走马观花,我仍很乐意去看看,而这些游览也往往让自己有一些收获。在参观某所著名的医院时,恰好有一位很著名的大德——苏佩拉法师在住院。法师的持戒、学问在当地很受人敬仰,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疾病,他的弟子们便将法师送到医院,许多比丘在周围充当护理,进行精心的疗治。苏佩拉法师的病情非同一般,但精神很振作,瘦铄的脸庞上双眼炯炯有神,他虽然无法移动身体,但嘴中不断地吟诵着偈文,旁边的人给我介绍说:这是法师在发愿代受一切众生的痛苦。我们听后都有些讶异,法师虽然是修学上座部教法的修行人,但其行为心愿与大乘行者并无差别。看样子,无论在什么地方,学何种内教法门,只要有修证功德,在面对痛苦死亡之时,修行人必然会表现出勇毅无畏的态度,表现出以大悲关照众生的心态。
在医院其它住院房中,不时可以听到病人痛苦的呻吟叫号声,这使我想起以前也曾见过一些学佛者临终的惨状。他们在平时,没有以精进力战胜懈怠违缘,悠悠忽忽的虚耗了时光,没有获得一定的修证功德。无常降临时,有的双眼流泪、双手抓胸,懊恼万分;有的在痛苦不堪中大喊大叫,拼命挣扎……生而为人,虽有缘遇到佛法,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,难道不是最堪痛心疾首的事吗?
修行人,请警惕无常,想想自己的临终,以自己现在的修证,能否在那一刻保持着无惧的心境呢?
白骨观
南传佛教的修行人之中,对白骨观的修法很重视。在泰国各个地方,据说都有专门观修白骨观的地方,甚至在曼谷市,我也看到一些街道边的橱窗中陈列着骷髅架。到了泰南庆寿寺,那儿修行人都说本地的老虎山是全国有名的修习白骨观圣地,很多修行人在那儿通过观修,断除了贪欲烦恼,生起了证悟智慧……听到这些后,我自然对那儿生起了神往,决意到老虎山去探探“虎穴”,实地体验一番那儿的白骨观风味。虽说是本地,从庆寿寺开车经过四个小时的驱驰,才到了山下。老虎山是典型的热带丛林风景,高大的绿色植物将整座山岭层层叠叠地覆盖着,绿荫中的鸟鸣声似乎在时时提醒着我:这儿是寂静的修行圣地。沿小道到了山腰,有一个巨大的山洞,洞中有些阴暗,里面靠洞壁放置着一具完整的人骨架,白森森的骷髅头上,露着黑乎乎的两个眼洞,还有尖尖的牙齿,在阴暗中乍看之下,似乎要移动过来的样子,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、厌恶。在骨架旁边,依顺序摆着肉体从开始腐变到化为白骨的几个模型,很形象地体现了尸体之膨胀相、青淤相、脓烂相、断坏相、食残相、散乱相、斩断离散相、血涂相、虫食相。向导说来此地的修行者,先在洞中熟观这些不净相,然后到山里去专一观修。我们也在洞中坐了很长时间,逐一观修身体腐变化为白骨,白骨再化为微尘的修法,这种环境对修法确实有不小的帮助,给我的感觉就象藏地的尸陀林一样。修完后出洞时,似乎身边的人都变了模样,大家你看我、我看你的不时相互打量,大概不敢相信,人体竟是那么秽恶可怕!
老虎山周围有许多修行人,大都以山洞、树下为禅室。我们遇到了一位坐在树下的修行者,他告诉说:山中到处都有修行人,一般的比丘或在家居士来这儿修三天到半个月之久的白骨观便离开,但也有常年住在山中的,有些人隐居在这已经十几年了,可惜这种修行人不容易见到。我们在下山时不停地望山兴叹,大有“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”的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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